安妮收回手指，扭头又向前走去。杰姆窘迫地跟上，梅金森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开口：
“当时，去法门位面，也就是‘那个位面’的传送门无法承载12级以上的人们的能量，所以安布鲁尔只能派出众议员和水手之中的招募兵作为远征军前往。可同时那个世界的规则体系又是如此的新颖且具有突破性，这也意味着它的力量是如此的令人畏惧，低阶的人仅能在前哨站附近活动，否则随处可见的强大原生生物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最终我们的小队，以杰姆——约书亚，为队长，承担了去位面深处探索的任务。我们见证了超越15级的存在的的力量，在我的精神体系的分析下——毫无疑问——我们收获巨大，并且最终在失去了几位朋友之后完成了我们的使命，在远征完全结束后回到了安布鲁尔。
但是在我们向安布鲁尔议会诉说了我们的收获、并且提交了我们的成果之后，我们遭到了无情的清洗。四十多人最终只有不到十个人活了下来，我们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或是四处流浪，这么多年如同老鼠一般活着。故事就是这样。”
梅金森的话十分简单，仿佛让他们逃离了安布鲁尔，这个自己的家乡的原因就是如此轻描淡写。
安妮低着头，默默地走着，三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梅金森能感觉到安妮周围的世界能有极其微小的紊乱，杰姆则是死一般的沉寂。
最终在安妮周遭的世界能又重归稳定之后，安妮出了声：“我……我很抱歉。”
杰姆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安妮接着说：“那也许我现在能听听你们回来是为了什么？复仇吗？”
杰姆与扭过头的安妮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是的。但不是最终的。还是劳驾我们的少爷来解释一下吧，他才是这次的策划人。”
梅金森掐灭剩下的半截烟，丢到地上。“在十一年前，我捡到了一个婴儿。他的名字是‘尤尔·德里安·古斯比gusby·安布鲁尔’。杰姆或许不太清楚这个名字的含义，但是你作为阿特金斯家的人，应该很清楚吧。“
“只有最纯血或者是最显赫的安布鲁尔人才能在出生时就以安布鲁尔作为姓氏，而大多数人的全名又只有三句，四句的全名则又格外突出了这个人的显赫——也许是城主或者哪一位‘安布鲁尔’的私生子？”安妮掰着手指，回答道。
“是的，我能感觉到他的体内有我这一代最小的那个孩子，也就是目前安布鲁尔城主的孩子、和我几乎没有半毛钱肉眼可见的亲缘关系的妹妹——我记得是叫乐芙·比安卡·安布鲁尔——的特征，所以那应当是她的孩子。
对最古老、血脉最纯正的安布鲁尔人来说，他们通常会有三段名字。第一段名字是形容，一般表达了父母或其他的长辈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或者希冀，比如我的名字，‘弗里free‘（自由）。第二段名字就是他的本名。怪就怪在第三段名字被赋予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是史无前例的事情，起码就我所知，他在安布鲁尔的历史上还是第一个。
一般来说，只有大执行官、城主等几个对安布鲁尔最重要的人、或者是继任者，才会有资格被安布鲁尔议会的老家伙们通过表决赋予这样的一段名字，以显示出并简单形容他的重要性或者地位，因此一般是’布雷德‘（剑）什么的。这个小家伙的这段名字含义是’神与之同在‘，也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称号。
更有趣、也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能量流动形式明显有别于布鲁兰德的万物，却带有很明显的法门位面的特征，并且多处身体结构不像是自然生长而成。他的原生脉络具有极高的能量运输效率，可是被人为强行修改成了接近自然人的样子。归根结底，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个孩子有极大的可能是人造产物。”
“人造……？“安妮被惊骇到了。
“这就是那些人的作风，他们干过的好事可多了去了。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讲，这样的构造决定了他将来假如没死的话，成长到12级以上几乎是确定的事，甚至达到15级也可以说绝非什么难事，更甚者突破15级也不再是天方夜谭。”
“突破15级……？！”
梅金森眺望着远处隐于夜幕之中的城主府，不同于让安布鲁尔被称为不夜城的上下三层城区，城主府像是独立于世外，只有寥寥灯火。
“那帮老家伙还真是把我们兄弟的血肉物尽其用了，呵，亏他们能造出这么个恐怖的……孩子。不过很明显，安布鲁尔的技术还并非炉火纯青，他们看起来是无法脱离自然人构造的理论基础而完全创造出自己想要的一件‘工具’，才有了这么多不自然的地方。”
安妮完全说不出话来，梅金森的话让她的世界观已经开始有了崩塌的迹象。她戳了戳杰姆的腰，问：“你怎么看？”
杰姆双手插在口袋里，缓慢地开口：“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梅金森所说的他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我们现在确实抓到了安布鲁尔们的软肋了……对吧，梅吉。”
梅金森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啊。这可是他们亲手递过来的刀。”
“约书亚，梅金森，听着，”安妮说，“我知道你们的心中有着太多的仇恨，但是现在，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做一个计划？”
“计划很简单，我们带这个孩子去周游世界，等到他足够强大的时候就回来找那群老家伙讨要一个说法，我指的是打回来——前提是他们还没老死。虽然我是不太担心这个，纯血安布鲁尔人都挺长寿的，更何况是一帮12级的安布鲁尔。”
安妮顿时露出了一副十分担忧的表情。“梅金森，你的脑子现在也这么不好用了吗？”
梅金森顿时被烟呛住了，他咳嗽了一顿，把烟丢掉，踩灭。“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不是吗？什么阴谋诡计最终都是没用的，我们要面对的可是整个世界上最团结、也最强大的一帮畜生。”
安妮叹了口气：“亏你姓安布鲁尔。”
“啧。这么说来，他还是我小妹的孩子，我也是应当带他出去见见世面的。”
“让我跟你们一起。”
安妮突然蹦出这句话。
梅金森用手捂住了嘴，手掌之后则是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咳嗽了两声，说：“那你得去和船长商量。”
说完，梅金森大步向前走去，将两人留在了原地：“我先去船上看看孩子们。”
梅金森的离开仿佛让海风都随之凝结成滴了，杰姆从未觉得空气流动得是如此缓慢。安妮站在海水与沙滩的交界处，仿佛一朵在泥潭中但是未能被沾染的雪绒花。
最终杰姆还是下定了决心。
“安妮……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跟我们走……”
“真的吗？”
杰姆一窒。
“真的吗？”安妮转过头，又问了一次。她的黑色眼瞳散发的光芒连月光也无法掩盖，在昏暗的天幕下熠熠生辉。那双眼睛在过去极其漫长的岁月中都被时刻低垂的眼帘盖住，此刻却如同终于绽放的紫罗兰一般再也不吝啬它的光彩。
“不。”
杰姆抬起头，走近两步。他脸上的伤疤让他成为了比海洋还要混沌的存在，此刻却又是那么平静。
“我当然希望我们能一起走，但是——”
安妮再一次上前，捂住了杰姆的嘴阻止了他说出剩下的话。
“约书亚，我没什么好牵挂的。我的家族没了我也不会有任何区别，我也厌倦了天天和金钱打交道的生活。”
“那你的父母……”
“早都周游世界去了。”
“啊……挺好。”
安妮双手挽过杰姆的肩，直率地盯着杰姆。
“你说过我们也要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从维多利安的皇宫开始，到斯班和弗朗哥的战舰坟场去；再从佛兰横跨北禁域的雪山，一路走到太平——”
杰姆别过头，不敢看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安妮，但我说的是我们会以体面、自由的身份，去见证外面世界的美好。而不是去天天和恶心的海渊怪鱼打交道、和整个安布鲁尔为敌……嘿，安妮，你用不着过我和梅金森的生活，你明白吗？就算世人皆知我和你的瓜葛也没有人敢在任何地方对你有一丝一毫的不敬。哪怕是安布鲁尔们……
“我要生气了，约书亚。”安妮的声音里真的带有了怒意，她用双手把杰姆的头掰正，“没有人能够跟我说：你想要的是这种生活，你想过的是那种日子——我都不在乎！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几件值得我付出一切的事情，那你是其……！”
安布鲁尔的时间总是格外的不值钱，但是当它们也凝结成了结晶的时候，却又比天上滑落的星星还要璀璨、还要闪亮。粗糙的刮擦感突然从安妮的左脸颊上传来，打断了她接下来想说的所有事情。随后到来的，是如老人般干枯，又同少年般清凉的、跨越了数十年的轻轻一吻。
杰姆感到自己左侧的胡须被润湿了，但是没有听到安妮以往每次哭泣都会发出的小小呜咽声。他向记忆中看去，发现自己仍然记着安妮每一次哭泣的模样，就如同那些日子正在发生一样。
于是两副被海雨浇灌了无数次而变得已经十分饱满又坚韧的身体再一次变成了当年单纯的样子，两个灵魂相栖，几十年间所有未能诉与的话随着吻和眼泪流淌进了对方的心中
化为了曾经以生命为誓许下的诺言，继而不必诉说。
这是他们的默契。
“走吧。”
————
特洛伊瞄了一眼沉默的乌迪尔，又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另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单薄的身影，即便是宽松的袍子也掩饰不住其的纤细。也许是乌迪尔大师的助手或者是另一个学生，特洛伊暗自揣测。
“这是沃利弗兰·特里尔先生的女儿，艾希·特里尔。”乌迪尔突然出声。
特洛伊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维的波动和视线在在场所有人的感知范围内被探知得一清二楚，他赶忙向艾希微微鞠了一躬。“失礼了。”
艾希微微点了点头，也回了一礼。
“艾希声带先天受损，但是她是完美的世界能操控大师。她现在已经能利用世界能模拟人类的语言，并且还在其他多个方面拓展着世界能除‘能力’这样的固定格式使用外的使用方法。”
乌迪尔扭头，深深望了一眼艾希，刺耳的声音甚至也听起来有了那么一丝柔和：“她和你一样，都是真正的天才。艾希不仅是我的学生，我和她的父亲沃利弗兰作为多年的朋友，她也仿佛我的女儿一般——虽然她可能并不这么觉得，因为我总是在许多方面太不近人情了。”
在特洛伊的感知中，周遭的世界能被以一种绝妙的方式调动起来，他的耳膜也随之振动，于是他听到了一个清冷的、难以分辨男女的声音：
“没有的事，乌迪尔老师。您一直都是我最尊敬的人。”
特洛伊顿时心中一揪，虽然艾希刚刚只是用世界能发声，但是谁知道她究竟做到了哪一步呢？梅金森的传导操控是他赖以成名的能力之一，说不定艾希已经做到了在一定程度上“学会”而不是因为等级的提升而“拥有”了一个类似于传导操控甚至是就是简化版的传导操控的能力，这毫无疑问是有可能震撼全布鲁兰德的成就。
乌迪尔微微一笑，又看回了窗外。
“艾希会是你将来的同伴，你们的命运丝线有许多交叠的部分。我很抱歉，特洛伊，几年来都没能让你接触太多关于议会人际关系方面的事情，我希望今天做介绍还不算晚。”
特洛伊微躬。
“啊，那是杰姆·费马和安妮，他们会一同出发，即刻启程。”在特洛伊的视野中，乌迪尔身旁再次被密密麻麻的多彩丝线所缠绕，而乌迪尔的手指则抚在一根根丝线上，感受着它们的每一次脉动。
“很好，此地确实不是个久留之地，他们决定尽快动身。但是我看不到那艘船之后的命运了，尽管那是一条极长的、延伸到世界各处的线。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那孩子可是代表着一个世界的规则，怎么会被我这种凡人所窥知呢？”
“特洛伊，艾希，我为你们准备了一艘船，还有这个。”
乌迪尔招手唤他的两个学生到他的身旁，从袋中拿出了两块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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